头顶锅盖脚踩滑板,你们随便打,我先跑了……
A-11
柱间拒绝了父亲的要求,无论是暴怒还是眼泪都没能打动他。在外人看来,千手柱间情比金坚堪称典范,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经快到极限了。
他看着手里一堆治疗神经衰弱的药物,心里一阵烦闷。
扉间走进来。
“你想好怎么对斑说了吗?”他若无其事地坐下。
“你觉得呢?”柱间心头涌起怒气,“你为什么心血来潮地跑去做目击证人?想转行做演员吗?!”
扉间把手搭在他的办公桌上。
“我是为了我们全家的命,就这么简单。他要杀我们是事实,我手上的伤和那天晚宴上的水难也是事实,你要视而不见吗?就算没有我,他也已经杀了不少人了,现下的结果完全是自作自受。”
柱间无力反驳。
“说起来,那位也是个麻烦的人物。父亲恐怕迟早会找到他,你这边的情况也不可能瞒他多久。你打算怎么办?”
柱间望向窗外。
车水马龙,一切如常。如果他是万千普通人中的一个,也许就会享有无比平凡自在的日子了。可惜……
扉间说的没错。泉奈因为伤人处于高度封闭的禁锢中,不久就将转移到一个谁也不知道的神秘领域,后面的事情即使水户也无力打探,遑论救援。这些事情瞒着斑又能瞒多久?父亲那边……又能瞒多久?一个城市,只要花点钱跟踪他的行迹,几天内就能摸个一清二楚。柱间此刻深度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去学侦查和反间谍的技巧。
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
“多回家看看。”扉间忽然冒出来一句,“水户一直有句话想亲口告诉你,却找不到机会。她是你的妻子,你觉得这样合乎情理吗?”
换了第四辆公交车和第三趟出租车,柱间终于走到了斑住的洋楼里。一路上,为了防范来自父亲的追踪,他不停地转换着交通工具。高度紧张的精神几乎达到了临界值。缓了口气,他推开门。
斑坐在地板上,身上还是湿的。
他抓着手里的遥控器,指甲陷进掌中。
柱间转头望着闪烁的电视机,扉间严肃的面容出现在一片嘈杂的人群中,不带感情地叙述着人鱼对人类的攻击性和危害。
斑的身体抖了起来。
“我要他死。”他低低地说,声音有些嘶哑。
柱间猛地拽住他的手。“你别说话。”他感觉到自己的声带也开始颤抖。
“泉奈……”
“这不是扉间的错!”柱间说。
“我要他偿命。”
“斑,你冷静!”柱间摇晃着他的肩膀。
斑终于把脸转向了他。
“如果泉奈遭遇不测,我要用你全家的血祭奠他!”
柱间一拳把他打倒在地。他的身体开始不听使唤,心里某一处在叫嚣着什么,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大到他听不清楚面前人在说些什么。忽然他看到死去的母亲。美丽却苍白的女人拉着他和扉间的手,告诉他们要爱护彼此,珍惜彼此。他又看到他的父亲,精神矍铄却已难掩嘴角的皱纹。他的家人们,他在这世上最为珍贵的事物。
不容破坏。
他按住斑,凶狠地告诫,不许再说刚刚的话。
然而得到的回应只有冷笑。
他又想起扉间手臂上的伤口。已经结了疤的伤似乎又开始流血,越流越多,染红了他的白色衬衣。
他不想失去,他不许失去。
身下的人面色不太好,却依旧挂着不肯服软的倔强。他吐出的字眼越来越冰冷,像一柄柄尖刀直直刺入柱间的心脏,长长的睫毛挂着水珠,似乎比从前更加锋利,要把他的眼睛戳出一个洞一般,密密麻麻地遮挡着他的视线。恍惚间他看到那年水下招摇的珊瑚和柔软的水草,连忙伸手去抓,那些东西却在片刻间变成了魔鬼的利爪掐住他的脖颈。
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身下的人开始挣扎,声音开始嘶哑。然而他却听不到。他死死压在他身上,攫取那人口腔里的空气。
潮湿,还有些咸咸的味道。
熟悉的感觉,却又无比陌生。
醒来的时候,手机还微微亮着。柱间按压着剧痛的头,挣扎着过掉十五个未接来电。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钟,电视机里传出了温柔的小夜曲,使他焦躁的内心慢慢舒缓下来。
然后他看到了手上的血。
还有身边微微呼吸的身体。
他已经脱离水源长达五个小时了。
如同迎头泼了一桶冷水,他瞬间清醒,一把抱起斑冲入浴室,把水开到最大,水面渐渐升高,没过了斑的腰部。一团血雾升起,溶入水中然后消散。
柱间抓着自己的头发,他觉得他快要疯了。
斑睁开眼睛默默看着他。黑色的瞳仁里,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了。
柱间的手机这时响起。他起身拿过,颤抖间却按下了扬声器。
“大哥,你到底在哪儿?”扉间焦急的声音传来。
“我……很好。”他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后故作平静。
“没事就好。水户刚刚去了医院,她已经怀孕三个月了,恭喜你,大哥。”
柱间一瞬间好像在做梦。
他把手机关掉,仔仔细细地揣在怀里,神经质地按了按手指上的骨节。
浴缸里的水漫了出来,沾湿了他的袜子。他连忙探过身去想将开关按掉,却弄了三次才让水流彻底停下。哗哗流淌的水打在瓷砖上,听起来像静夜中的交响曲。
他终于鼓起勇气去看斑的脸,却好像什么都看不懂。
斑没什么表情,只是有些疲惫地靠在浴缸边沿,淡淡地说:“你去吧。我没事。”
柱间慢慢起身去拿自己的外套,飞快地穿在身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扯平衣服上的褶皱,一处一处地弹掉上面的灰,好像是患了严重洁癖的怪人。
“你真的没事?”他问斑。
斑点点头。“只是缺水,现在已经没问题了。你去吧。”
柱间迟疑地走向玄关,打开门。走廊里悄然无声,一片死寂。
他回头看向浴室。浴缸里的水微微波动着,看起来似乎已经归复了平静。
他关上了门。一刹那间他似乎听到了一声“恭喜”,没有半点喜悦的意思,但的的确确是一声恭喜。
他要作父亲了。
这个事实在许多天前还只是一个与他无关的梦境,现在却变成了真真切切的现状。
他又多了一个家人。
他的血肉,他新的牵绊。
他再也无法回头的存在。
手上的血已经干涸。柱间仰起头,月亮似乎被雾气遮罩,银色的光辉变得有些微弱。都市的月光,和大海边的,相差甚远,尽管本出同源。
那明亮唯美的月光,他再也没有见到过。
柱间平静地看佐助皱起的眉头。
“虽然我只是负责记录,”佐助托着下巴,“您确定这是事实么,柱间先生?这样说自己,似乎……”
“似乎怎样?”
佐助摇摇头,“当时的情况只有您知道,如果您坚持这么说,我也只能这么写。”他笑了笑,“只是……”
“只是什么?”柱间问。
“没什么。请继续吧,柱间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