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10
“您昨天好像不太好。”佐助走到自己的专属座位坐下,定睛看着柱间。
柱间故作轻松地眨了眨眼睛,“毕竟是老人了,你可要多担待。”
“您可还没过四十岁。”佐助无奈地弯了弯唇角。
“时光可以让人老得很快,如果你没感觉到,那你是真的幸运儿。”柱间长呼一口气,“那么,从昨天的地方开始吧。”
柱间静静地看着斑。暴风雨前的短暂沉默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起身打开通气扇,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
斑抬起头,平静地说:“柱间,帮我救他。”
柱间卸下力气靠在墙壁上。“我也想,可是我没有这个能力。我除了钱一无所有,就算是钱也不是可以随便动用的。”
斑的十指紧抓浴缸的边沿,他已经泛红的双眼昭示着他已经竭力地克制自己的情绪。他的声音开始颤抖:
“求你,一定要救他……”
柱间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异样,头里的血慢慢发热膨胀似的,他想起那日千钧一发的场面,想起水户惊恐的表情,想起扉间手臂上长长的伤口。
“你弟弟要我们死,”他看着斑,一字一句地强调着,“我们差点就没命了。”
他不知自己为何在不该生气的时候生气,在不该动怒的时候动怒。
“你有问过我一句吗?”
不该这么说的,他知道,但是他好像克制不了自己的发声器官。脑袋里好像长满了刺,他找不到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只能愚蠢而又疯狂地拔去那些刺,露出根下血淋淋的皮肉。他看着斑的眼神从恳求变为惊诧,又从惊诧变为触痛,最后变成和他一样的疯狂。
“我给你,一切你想要的,只要你想。”斑冷冷地说。
“你没什么可以给我的了。”柱间疲惫地摆摆手,打算走出浴室去冷静一下。
完全没有情感的语句从身后传来。
“海洋之心。我的心脏,可以让人类延年益寿。你要不要?”
柱间懊恼地躺在沙发上。他不知道他和斑怎么就走到了这样的境地,明明简单纯粹的爱情居然也开始变成了他一贯厌恶的肮脏龌龊的交易。
他不是不想救泉奈,他也知道泉奈的愤怒来源于他的无能为力,但是……
他不缺钱,世界上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从来都不是问题。关键是这件事情让人们看到的不是几十万几百万,而是无人可以估量的、源源不断的价值。无知,即为无限,无限,即为无价。
无价的东西,谁也买不到,即使用命也一样。
他走进浴室。
斑坐在浴缸里,面无表情,直直地看着转动的风扇。
柱间跪下,从侧面把他搂在怀里。
“我不要你的心脏,我要你活着。我会救他的。”他吻了吻斑的耳朵。
斑终于眨了眨眼睛,僵硬的身体慢慢软化下来,却没有反抱住自己的爱人。
他开始终日电话不离手的生活。白道,黑道,凡是他能联系上的人,他都没有放下希望。从前的千手柱间一直相信有志者事竟成,在他的心里没有努力达不成的目标。今次尽管希望渺茫,但是万一有奇迹呢?
奇迹到来的那天,下着蒙蒙细雨。漩涡水户坐在他面前,微微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这些天在忙什么。”她依旧开门见山,“我爸爸可以帮忙。”
柱间缓缓抬起头。
“至于条件,不说你也知道的。”她保持着高雅的姿态。“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怎么帮忙?”柱间打断了她。
水户冷笑了一声,“对外公告,把他转移到研究所,然后监禁在一个机密的地方。很危险,但是因为手上有别人的把柄,所以并非不可能。”她简单略过。
“有区别吗?”柱间问她。
“当然有,起码可以保证没有人拿他作生化研究。而且你可以偶尔去看他。”水户抱着双臂,“别忘了,我们差点死在他手里,难道你敢放他自由吗?”
柱间摇摇头,“我想要的不是这样。”
“这已经是最好的了。或者,你想要他死?”水户轻轻问道。
柱间沉默了,这完全不是一个好结果,却是他已经不可能达成的一步。
斑静静地听完柱间的陈述。
“不行。”他摇摇头,“我不能让泉奈那样生活着,他必须回到海里去!”
柱间拿下他按在肩上的手,低着头说,“对不起,斑,我做不到。”
斑看了看他,表情愈发冷峻起来。
“柱间,我恳求你,再帮帮他……”
“我做不到!”柱间猛地站起来大吼。“你不清楚这个世界,怎么能知道这里的波涛汹涌?这里不是你的大海,追着鱼虾看看珊瑚就可以欢度一生的!这些天我的努力难道你不清楚吗!我只有这些能力,换句话说,全世界没有一个人敢公然把一条好不容易捉到的人鱼放归大海!如果你恨我,随便你。但是你弟弟他,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斑冷笑了起来,笑声逐渐提高,然后变成凄厉的狂笑。
“你不愿意救他,我早该知道!你怨恨他想伤害你的家人,是不是也怨恨我平白无故地来找你?如果不是我,事情不会变成这样,你是这么想的,对吗!”
“你胡说什么?”柱间的手开始颤抖。
斑抬起双眼,他的瞳仁变得血一样鲜红,脸上的疯狂表情是柱间前所未见的。
“胡说?你的心情你自己最清楚不过了。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不会来干扰你的生活,只是我却没有料到……我当初不应该出现在你面前的,柱间。什么都不曾拥有,现在却连弟弟的命也要搭上。”
柱间低头,俯瞰他的眼睛。
“你什么意思?”
斑别开目光。“字面意思。”
柱间的眼神变得有些危险,他蹲下身贴近斑的脸。“你后悔了?你唾弃我?是不是?”他颤抖的手撑着浴缸的边沿,隐约能听见骨骼的摩擦声。
斑并不退缩,却克制着自己的视线。柱间的眼神太过骇人,好像一个无敌的深渊,里面有黑暗有恐惧还有莫名的无助感,让他无法对视。
忽然电话响了。
柱间调整了一下表情,拿过手机。“喂?”
他又变回了那个波澜不惊的千手总裁。
“……采访?推掉。还有别的事吗?”
得到否定的答复后,他挂了电话,再次看了斑一眼,走出浴室,然后狠狠地关上了大门。
家里的噩耗却还在等着他。
早早吃了晚饭的水户正襟危坐在餐桌前。扉间看着手里的报纸,在看到兄长的瞬间长叹了一口气。千手佛间把手中的刀叉狠狠扔到餐盘里,盯着自己的长子,语气极度严厉。
“你任性得太久了,柱间。”
“怎么了?”柱间表情依然镇定。他走到水户身边的椅子坐下,依然带着生疏的礼貌问候自己的父亲。
说话的却是水户。“那条人鱼已经杀死了两个医护人员了。抱歉,柱间,我也帮不上忙。”
扉间把报纸扔给他。
柱间还没接过,父亲残酷的声音传来。
“把你手里的那个东西也交出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所以?”佐助的表情略有好奇。
“……你猜猜?”柱间忽然卖起了关子。
佐助转转眼珠,“伟大的爱情从来不会因为家族的阻挠而落下帷幕的,当然,仅是作为一个能打动人心的故事而言。”
柱间笑了声,脸上却没有笑意。
“仅仅是故事的话……的确不会。当然……我也不是那么轻易对现实让步的人。”柱间示意对方喝茶,然后继续说:“不过,那恐怕也是我最后一次的任性了。愿意为了爱情去死的年龄,总是很短暂的,不是吗?”